谋影

暮春细雨如丝，金陵朱雀大街的茶楼檐角悬着铜铃，被风撞出细碎声响。

谢明昭握着一卷《盐铁论》倚窗而坐，素白广袖垂落青石栏杆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泛黄书页，忽听得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。

八匹玄色骏马踏碎水洼，为首之人身披墨色大氅，腰间玉牌在雨幕中泛着冷光。

谢明昭瞥见那玉牌上蜿蜒的蟒纹，眉梢微动——这是镇北王府的暗卫腰牌，传闻裴夜阑近日奉诏入京，莫非......“这位公子，可否容个座？”

带着水汽的声音惊破思绪。

谢明昭抬眼，见来人负手立于廊下，雨珠顺着鸦青发梢滴落在玄色劲装肩头。

那人狭长眼尾微微上挑，眸光如淬了毒的银针，却在触及谢明昭手中书卷时闪过一丝兴味：“读《盐铁论》的书生，倒比茶馆说书人有趣。”

谢明昭合上书卷，指尖在案几上轻点三下：“阁下腰间玉牌与《唐律》相悖，私藏蟒纹，按律当斩。”

话音未落，檐角铜铃骤响，三枚透骨钉擦着谢明昭耳畔钉入木柱，尾端缠着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
“好眼力。”

裴夜阑低笑一声，旋身落座，伸手取过谢明昭的茶盏一饮而尽，“不过比起律法，我更想听谢公子说说，这金陵城即将上演的大戏，该由谁来执笔？”

窗外惊雷炸响，谢明昭望着对方袖中若隐若现的匕首，忽然想起坊间传闻——裴夜阑杀人时，总会用染血的绸带系住猎物的发梢。

而此刻，那人腕间红绸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，像是某种无声的挑衅。

谢明昭指尖抚过茶盏边缘的裂痕，忽将茶碗重重磕在案上，青瓷脆响混着雨幕漫过整个茶楼。

“阁下既知我姓谢，当明白谢家世代执笔，岂容旁人染指？”

他垂眸望着茶汤中晃动的倒影，身后暗处己有谢家暗卫按剑而立。

裴夜阑屈指弹开腰间玉佩，蟒纹在雷光中吞吐寒意：“谢公子怕是忘了，三日前漕运沉船案，那批本该运往西北的军粮......”话音未落，谢明昭忽然抓起案上残茶泼向烛火，刹那间浓烟西起。

“好手段！”

裴夜阑旋身避开，袖中银针破空而出，却见谢明昭己踩着木梯跃上二楼。

两人身影如鬼魅般在梁柱间追逐，裴夜阑甩出的红绸缠住谢明昭脚踝，却被对方反手甩出墨锭，玄色劲装顿时绽开大片狼毫痕迹。

“裴大人好记性。”

谢明昭倚着雕花窗棂冷笑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三寸匕首，“只是不知镇北王若知您私扣军粮，打算用来豢养死士......”话音戛然而止，裴夜阑的匕首己抵住他咽喉，刀刃上还凝着未干的茶渍。

雨势愈发滂沱，两人对峙间，楼下突然传来马蹄声。

裴夜阑瞳孔微缩，收刀退开三步：“明日巳时，城郊破庙。”

他抬手抹去脸上墨迹，将半块玉佩拍在桌上，“带上另一半，我们该聊聊，如何让这金陵城的天......换个颜色。”

待裴夜阑身影消失在雨幕，谢明昭拾起玉佩，触手冰凉。

玉佩背面刻着半朵曼陀罗，与他怀中那枚严丝合缝——那是二十年前谢家与镇北王府的秘密盟约，也是藏着先帝遗诏下落的关键信物。